浙江原省长吕祖善三年坚持做志愿者：普通人做平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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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原省长吕祖善三年坚持做志愿者：

普通人做平常事

2014-12-30   第 064期

    浙江原省长吕祖善三年来坚持在浙江省博物馆做义务讲解员，这是他的第47场义务讲解。图为讲解结束后他与听众现场交流。摄影：陈芳

浙江省原省长吕祖善。摄影：陈芳

吕祖善与听众一起合影。摄影：陈芳

    浙江原省长吕祖善卸任后的回归


　　核心提示：今天，当一些官员被曝出动辄贪污上亿，生活腐化堕落，公务员大概给公众留下了“非腐即贪”的整体印象，浙江省政协文卫体委员会主任、文化厅原厅长杨建新不无感慨，“总还是有好的公务员吧，可是怎么申诉也没有用。我们辛苦一辈子，到头来没有可以自我安慰的东西”。杨建新告诉凤凰网，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吕祖善从省长回归到普通人，身体力行，从事志愿服务，就显得更不一般。
文/凤凰网主笔：陈芳



　　2小时20分讲解全程不中断


　　12月4日，9时15分，浙江省博物馆武林馆区，一位身着蓝色运动外套的长者走进博物馆，如果不是有人喊了一句“吕省长”，很难认出这位长者就是曾主政浙江9年的吕祖善。如今，他是浙江省博物馆的一名普通志愿者，对来参观的公众义务讲解浙江历史。三年来，每次讲解前，提前15分钟到达博物馆，已经成为吕祖善的惯例。


　　稍事准备，穿上志愿者的标志性服装——红马甲，9时30分，吕祖善准时出现在三楼报告厅，起身向台下的听众鞠躬，落座，开讲……吕祖善的讲座题为“璀璨的浙江——越地长歌”。全程无讲稿，有的只是吕祖善用心制作的PPT。从浙江史前文化河姆渡文化、良渚文化，到春秋浙江文明的重新崛起、秦汉六朝浙江文明进程的转折期、隋唐五代中国经济中心的南移，再到两宋时期全国政经文化中心地位的确立、元明清的人文荟萃，一直讲到辛亥革命时期，时间跨度上万年，最后以精勤、务实、包容、开放、民本为重的浙江精神作结。


　　上万年的历史与其读书心得、执政感悟、为人哲学相穿插，少了刻板与枯燥、多了厚度与高度，自成体系。“他毕竟在省长位置那么多年，视野宽广，加之省长好学、认真，大量查阅资料、请教专家，他的讲解日益完善，站在了很高的角度，听上去很有吸引力”，三年来，浙江省博物馆副馆长雍泰岳见证了吕祖善讲稿不断完善的过程。11时50分，讲座结束，听者意犹未尽。吕祖善言辞恳切：“不当之处，请指教”，起身，再次向听众鞠躬。


    2小时20分钟的讲座，68岁的吕祖善全程未中断，有听众买来一瓶水放在他面前，瓶盖未启。“为了保证讲座的连贯性，为了表达对听众的尊重，他从不喝水，直到坚持讲完”，雍泰岳告诉凤凰网，吕祖善的这一主题讲座最短2小时，最长曾达3小时，且人少的时候是站着在展厅里对着实物讲解。


　　三年如一日　义务讲解47场
　　
    这是吕祖善卸任浙江省长后的第47场义务讲解。自2012年正式加入省博物馆志愿者行列，3年来，吕祖善在保证全国人大财经委工作之余，坚持每月1-2次来博物馆做义务讲解员。2011年年底，当吕祖善提出想加入浙江省博物馆的志愿者队伍时，雍泰岳说，“第一感觉就是，一个这么高级别的官员不可能像普通志愿者那样吧？是不是就是一时冲动？”
　　
    对吕祖善来说，提出这一想法，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知情者向凤凰网透露，2011年8月，因年龄原因请辞浙江省长之时，吕祖善就曾袒露心扉，想要回归到普通人。他同时也在思考，抛开原来的权力和资源，自己还能为社会为浙江做些什么。最终他选择了与自己原有工作不相干的文化公益事业。吕祖善曾说选择到博物馆做志愿者基于两点考虑：一是宣传浙江，虽然不在省长位置，但作为地地道道的浙江人，热爱浙江，想继续为浙江做点事，而宣传浙江最好是从文化入手；二是身体力行，从事社会公益事业，希望能在社会上起个带头作用。
　　
    在浙江省政协文卫体委员会主任、文化厅原厅长杨建新看来，吕祖善选择做志愿者一点也不意外。在国外和台湾地区，不少退休官员选择投身志愿服务，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这些都曾让吕祖善深受触动。那一次到博物馆，吕祖善试听了博物馆的讲解，领回去一些资料，说回去准备。一个多月后，即2012年1月13日，吕祖善身着红马甲，首次以志愿者的身份亮相浙江省博物馆展厅，为大学生义务讲解浙江历史文化知识。
　　
   “他第一次讲得不太好，我听过，觉得一般般”，吕祖善夫人告诉凤凰网，但他肯学习，花功夫查阅资料、请教专家，“他记忆力很好，看过的东西不会忘记，后来讲得越来越好”。就这样，吕祖善一坚持就是三年。“蛮感动的，花这么多心血，不计任何回报，三年坚持做这件事情，真的不容易！”雍泰岳一点点被折服。在家人看来，吕祖善的坚持再平常不过，“他做事情是比较有毅力的，只要想做，就会做好”，吕祖善的姐姐对凤凰网说。


　　“普通人做些平常的事”
　　
    三年来，吕祖善始终保持低调，不愿被媒体报道和关注，他说在位时因工作需要曝光，做志愿者则不需要。凤凰网两年来多次约访，均被他婉言谢绝。只有一次破例，他接受了一家中央媒体的采访，这家媒体是按照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刘＃云＃山、中宣部部长刘奇葆的指示而来，希望宣传其事迹。


    12月4日，开讲前，他再一次破例，简短接受了凤凰网的采访。从省长位置退下来，到博物馆做义务讲解员，在吕祖善看来，是很平常的事情，“我自己也能从中学习，学学历史、学学文化，本身是一种很好的爱好，也是充实自己的好办法”。
　　
    吕祖善反复向凤凰网强调，他就是个普通人，不希望被过多关注，“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因为改革开放的机遇走上领导岗位，现在更是一个普通人。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做些平常的事，就这么简单”。
　　
    在吕祖善的姐姐看来，他的这种转换，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应该这样。省长也是一个普通人，离开那个位置他把自己的角色转换得很好，说明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当省长也是为人民服务，下来了仍然是为老百姓做事，只是从不同角度做事情。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吕祖善的姐姐对凤凰网说。她曾在浙江省档案馆工作，也是弟弟从事公益事业的支持者。


　　在雍泰岳眼中，吕祖善就是一个朴实的老头儿，有时候还带着孙子一起来博物馆。杨建新说他一直记得一个场景，志愿者大会时，吕祖善身着红马甲，在台上讲话，下面也是一片红马甲，很是让人动容。吕祖善能够回归到普通人，从其过往的从政履历亦不难看出。对过去9年的省长之路，如今他只字不提，“过去的就不管它了”，吕祖善对凤凰网说，“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的经历，能走上领导岗位，到省一级的重要领导岗位，都是改革开放给普通人的机遇。一定要把自己看成普通人”。


　　从技术员到工程师，到浙江省机械工业厅长，再到省委秘书长、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省长，吕祖善曾在浙江工作37年。自2003年1月当选为浙江省长，直至2011年8月因年龄原因请辞，吕祖善先后与习近平、赵洪祝两任省委书记搭档，围绕“八八战略”和“创业富民、创新强省”的总战略开创出“浙江模式”，并推动建立了服务型政府和公正透明的体制框架。直至今日，吕祖善仍被视为“浙江经济功臣”、“民生省长”。“实实在在就是正派”，这是吕祖善做人做事的原则。2003年当选浙江省长时，吕祖善曾表示，“少说多做不张扬，埋头苦干不浮躁”；2008年连任省长时，他再次以此自警自勉。


　　2011年8月，年届65的吕祖善辞任浙江省长一职。在浙江省委常委扩大会上，发表辞任感言时，吕祖善百感交集，他说“我出生于普通家庭，虽然成了高级领导干部，但根子还是平民百姓，所以能实实在在为浙江的父老乡亲做一些事，是我最大的心愿。在任省长期间，我对自己的要求是，做一些对浙江长远发展有益的事，做一些让浙江老百姓得益的事”。

　　低调背后的官场规则


　　他为何选择回归普通人？上述知情人揣测其回归背后的心理，“担任省长9年，在那么高的位置上，他一定对位高势危、高处不胜寒深有体会，也在想自己能做些什么”。吕祖善的低调，除了其本人一辈子不愿抛头露面，背后是否另有其他顾虑？凤凰网了解到，起初，在他提出做志愿者这一想法时，以前的同僚并不理解，还曾开玩笑，你一个省长去博物馆做志愿者，岂不被当成大熊猫围观。社会上亦有声音认为吕祖善不过是在作秀，更有媒体苛责其做志愿者是否影响全国人大的工作。


　　从省长到志愿者，对吕祖善而言，最难的不是身份的转变和地位的落差，亦不是同僚的不理解与外界的众说纷纭，顾虑和束缚或许来自中国官场的潜规则——卸任官员是否方便抛头露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浙江省政府办公厅退休官员告诉凤凰网，中国官场文化里，很多官员是放不下身段的，身体离开了位置，脑袋还顽固地留在原来的位置上，如此高级别的官员退下来做志愿者更是没有过，吕祖善是第一个。


　　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退休官员则向凤凰网委婉表达了官场的潜规则，卸任官员出来做事，容易被认为有干预现在工作之嫌，“退下来的官员，对现任工作不好做评价，讲虚的套话没意义，批评人家又会说你在位时为什么不解决”。在这位官员看来，吕祖善到博物馆做志愿者，既是真正做到了放下身段、发挥余热，又规避了干预现有工作之嫌。上述两位官员佩服吕祖善的勇气，但他们承认自己做不到。


　　“吕祖善现象”的示范引导作用


　　杨建新告诉凤凰网，吕祖善确实面临有“这么大年纪，还不甘寂寞，抛头露面，要搞些什么名堂”的压力。


　　但在杨建新看来，吕祖善从省长向志愿者的转换，其价值和意义，已经远远超出一个官员的个人得失，对社会有着很强的示范引导作用。因此他提出，吕祖善此举应该被视为一种现象来研究、来珍惜，“我看重他的意义，不是吕祖善长吕祖善短，而是我认为这件事情本身值得深究”，杨建新告诉凤凰网，“一个封疆大吏退下来做志愿者，前无古人，后有无来者不好说，至少目前没有。这个意义怎么估计都不过”。杨建新向凤凰网透露，卸任省长后，吕祖善除了做博物馆的志愿者，还发起了文澜读书会，组织退休官员一起学习历史与文化，读书会成员包括浙江原省委书记李泽民，省委省政府办公厅、政协、人大退下来的干部。读书会每月一期，三年来，吕祖善每场必到。


　　今天，当一些官员被曝出动辄贪污上亿，生活腐化堕落，公务员大概给公众留下了“非腐即贪”的整体印象，杨建新不无感慨，“总还是有好的公务员吧，可是怎么申诉也没有用。我们辛苦一辈子，到头来没有可以自我安慰的东西”。杨建新告诉凤凰网，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吕祖善回归到普通人，身体力行，从事志愿服务，就显得更不一般。在杨建新看来，公务员是社会精英很重要的一部分，其行为对社会具有很强的导向示范作用。且公务员退休后，既有充分的时间，又衣食无忧，完全可以一心一意做志愿服务，“你在位的时候，利用你的政策、你的权威、你的职权，来服务社会、服务百姓。退下来之后，天高任鸟飞，你也有很多的机会做服务”。


　　退休官员投身公益志愿服务，在国外、在香港、在台湾很普遍。杨建新告诉凤凰网，在台湾，吴伯雄、连战都知道浙江原省长在做志愿者。还有不少海外华侨，他们并不认识吕祖善，但知道中国有个省长在做志愿者。让杨建新感到遗憾的是，公务员做志愿者目前在国内做得并不好，“吕祖善现象”也并未得到足够的重视和珍惜。当一些媒体还在为退休领导以什么规格报道而困惑时，当吕祖善出现在博物馆无人对接时，杨建新感到有些无奈，“我们现在的风气是怎样的？在台上时前呼后拥，退下来之后就没人理了”。上述知情者也表达了同样的遗憾，“尽管吕祖善已坚持三年，仍旧是孤单一人，未见到更多跟随者”。

　　“假如吕祖善这种现象能够蔚然成风，我们的社会风气就会不一样，公务员的形象也会不一样”，杨建新对凤凰网说，这是他透过吕祖善做志愿者这一现象看到的价值，“吕祖善、张祖善、还是王祖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中国有这样一个省级官员在做这样的事情”。杨建新也指出，并不是让所有官员都学习吕祖善去当志愿者，服务大众、回馈社会有很多种渠道，要学的是吕祖善的精神。杨建新认为，只有当更多人跟进，吕祖善这种现象的价值和意义方能彰显。杨建新和另一位厅级官员，已表示，退休后做一个追随者。


　　对此，吕祖善看得很开，“我想慢慢会多起来的”。无论能否带动更多的官员加入，吕祖善对凤凰网说，只要身体能够支撑，他就会一直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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